叔侄两人哑然对坐。
他这位大侄儿今晚翻看了一页新的画册。微笑之后,他又是沉思的表情了。
凌三叔在灯下狐疑地打量大侄儿。
这几日凌府会客,他都腆着老脸陪坐旁边,生怕大侄儿突发异常。但整日观察下来,待人接物一切正常?
除了抽空就看画册,边看边微笑沉思……饭食睡眠都恢复了正常。
所以,人到底好转没有?
还是病得更重了??
二更末,凌三叔还是撑不住,又躺在罗汉榻上鼾声大作。
凌凤池给睡死过去的三叔父加了件薄被,添亮灯油。
从袖中取出整日随身的小书册,摊开书案,往后翻开新页。
【四月二十。夜。
凌相还是过于温柔了。】
她竟如此想他。
四月二十,陪同清川公主出行,她半途溜出去偷会阮惊春,被他缉捕抓回,人抱回婚院。
他们在屋中白日敦伦,她惊马时两只手掌都受了伤,躺着动弹不得,他记得自己当日并不很温柔。
之后,婚院加派防卫,严防进出。她被彻底看管起来。
在他自己的印象中,四月二十日那场缉捕,归家之后算不上温柔的夫妻敦伦,是他们关系转向冷淡的原因之一。
被抓捕回婚院,被惊马伤了手,他以为她会深恨下令缉捕的自己。
那张嫣如春风、看不出真实心意的的盈盈笑脸之下,即便不深恨他,也会忌惮他。
怎会是这种意犹未尽、甚为遗憾的口气……
他思索着,又往后翻。
眉心细微一跳。
【四月二十五。
同床异梦,一床两被。
守活寡第一日。】
四月二十五,发生了什么?
他沉思良久,是了。马匡在大理寺狱被毒死,她身上有嫌疑。
自己半夜入婚院,深夜推醒她,询问情况。
他原以为,事关朝堂争斗、阉党成败的大事,被当做嫌犯深夜推醒询问,从此,不论白天黑夜,他再进婚院时,她心里都会升起忌惮。
哪怕没有忌惮那么深重,至少也有七分防备。
结果,当夜她心里惦记的……一床两被?守活寡?
凌凤池掩上书册,在灯下沉思良久。
完全出乎意料。
她心里哪有阉党?她半点不在乎朝堂上的党争,更不在乎那些所谓同党。
深夜被推醒,看到床边的自己,嘴里应答着马匡之死,她当时心里想的,或许只有“色相动人”四个字……
凌凤池哑然失笑。笑里带细微的感慨。
从头到尾都想错了她。
难怪她时常以微妙的眼神投递过来,偶尔听她嘀咕一句:“不是同类人。”
她说得对。那身气质清贵的骨皮之下,她和朝堂上家国天下的士大夫们压根不是一类人,和争权夺利的阉党也不是同类人。
她没心没肺的程度,不止他想不到,她义父吕钟肯定也想不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