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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面交锋（第1页）

第十八章正面交锋

上午的阳光，不算炽烈，带着秋日特有的清澈，透过旧书店临街的玻璃窗，斜斜地照进来，在一排排蒙尘的书架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。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特有的气味，混合着淡淡的油墨香，本该是令人心静的所在，此刻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。

李卫宁靠在收银台旁，目光看似落在门外老街熙攘的车流与人潮上，实则焦点涣散，所有的感官都像拉满的弓弦，警惕着某个特定的信号。她脸色苍白，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，显露出一夜未眠的疲惫，但脊背却挺得笔直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。

十点整，一辆出租车精准地停在了书店门口。车门打开，下来了三个李卫宁最熟悉、也最不愿看见的身影——王念（念念），以及她的父母徐佳和王建。

李卫宁的心猛地一缩，随即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。她深吸一口气，转身对书店老板低声说了句什么，然后便推开玻璃门，迎着那三道复杂无比的目光走了出去。秋日的凉风拂过面颊，带来一丝清醒。

“我猜到你们今天会来。”李卫宁先开了口，声音平静，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。

徐佳的眼圈立刻红了，上前一步，语气带着恳求：“卫宁，我们想找你好好谈谈。昨天……昨天我们来得太突然，可能吓到你了……能不能给我们一个机会……”

李卫宁的目光扫过他们，最后落在低垂着头的念念身上，淡淡道：“这里是书店，不适合谈话。找个安静的地方吧，我也有很多事，要问王念。”她刻意用了全名，划清界限的意味明显。

他们就近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清静的茶社，要了一个宽敞的单间。古朴的茶桌，氤氲的茶香，本该是闲话家常的氛围，此刻却充满了对峙的凝重。四人落座，李卫宁独自坐在一侧，与对面的三人泾渭分明。

服务生上好茶退出后，李卫宁没有动面前的茶杯，直接开门见山：“现在，可以说了。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？”她的目光锐利，像要看穿他们的内心。

念念张了张嘴，想要说话。李卫宁却抬手制止了她，眼神冰冷地看向徐佳和王建，冷静的说道：“徐佳，王建，有些话，我先说在前面。我承认，对王念产生那种……感情，是我做错了。即使当年是她先主动靠近，是我没能守住界限，没能更警觉、更克制，不给她任何机会，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。这一切，我咎由自取，为此付出的所有代价，我……心甘情愿地接受。”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，但也有一丝直面的坦然。

她叹了口气，像是卸下了某种重担，才继续道：“但是，任何事情，总该有个结束的时候。我认为，我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——我的事业、名誉、半生心血，全都完了。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的样子。我不明白，你们为什么还要来找我？如果你们是觉得之前的’报复’还不够？如果想要经济上的赔偿，可以，直接说个数。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，我尽力去凑，只求一个了断。”她的目光中尽是沧桑过后的疲惫与深深的失望，仿佛已经不堪重负。

“李卫宁！”念念呜咽着抢先开口，泪水瞬间涌出，“你别这样看着我好不好？你这样看我……我受不了……”她哀求着，声音破碎，“以前你不是很爱我吗？那时候我背着你结婚，还发视频刺激你，你后来都愿意原谅我、接纳我！你照顾了我二十年！现在……现在就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？”她哭得伤心欲绝，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委屈。

徐佳和王建在一旁沉默着，眼圈泛红，神情复杂，却没有打断女儿的话。

李卫宁沉默了片刻，才缓缓开口，声音低沉而清晰：“王念，不要再提以前了。我只是……那时候，爱过你……”她顿了顿，似乎在斟酌词句，“但是经过了这么多事，现在连我自己也不确定了。或许，那只是一种错觉，是你太过精湛的演技，让我错把长久陪伴产生的亲情，当成了不该发生的爱情。”

“李卫宁，不是这样的！不是错觉！”念念泪眼婆娑地恳求“叫我念念……好不好？像以前一样……”。

“王念，不要再闹了。这些本就不该发生——从年龄，从性别，这都不该发生。”李卫宁决绝的说，对过往的纠葛做出了最后的定论。

“我真的知道错了，李卫宁我爱你，回到我身边好不好……”念念失声痛哭，情绪几乎崩溃。

面对这样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告白，李卫宁始终面色铁青，无动于衷。

“王建，”李卫宁不再看念念，转向一直沉默的王建，语气平静得像在安排一件公事，“你带王念出去冷静一下。她现在情绪不稳定，不适合谈话。”

王建看了看痛哭的女儿，又看了看面色冷硬的李卫宁，叹了口气，起身半扶半抱着几乎瘫软的念念，走出了单间。

房间里只剩下李卫宁和徐佳。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
李卫宁重新将目光投向徐佳，直接切入核心：“徐佳，现在没有别人了。我们聊聊正事吧。你们费尽周折找到我，到底是为了什么？如果还是为了赔偿，直接说个数目，我能拿得出，绝不赖账。我只想买个清静。”

徐佳连忙摇头，眼泪掉了下来：“不是的，卫宁，你别害怕，我们真的不是来要钱的！我们是真心来道歉的！”她看着李卫宁审视的、毫不信任的目光，急切地解释，“当年……当年是我糊涂，轻信了念念的谎话，以为是你……害得她婚姻不和，还跑去骂你，害你丢了工作，把你逼走……我……我真的对不起你！”她的忏悔发自肺腑，充满了羞愧。

她说着，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，推到李卫宁面前：“这里面有一百万，是我跟她爸爸这些年的积蓄。我们知道，这点钱对你遭受的伤害来说，远远不够……但是请你一定收下，这是我们对你的一点弥补……”

李卫宁看着那张卡，脸上露出一抹悲凉至极的苦笑：“补偿？我不需要。”她的神情凄楚，“你也不需要道歉。这件事，你们有错，我也有错。是我自己立场不坚定，才造成了后来的局面。我们都有责任。”她将银行卡轻轻推了回去，动作坚决。

徐佳羞愧地捂住脸，无声地流泪。

不知何时，王建已经回来了，他安静地坐在旁边，此时开口道：“卫宁，对不起。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，造成的伤害也无法挽回。但我们一家是真心想弥补。你收下这笔钱，离开这里，换个城市，重新开始生活吧。你年纪还不大，还有机会……”

李卫宁叹了口气，打断了他，一字一顿地说“钱，我不会要。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——”，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刚被王建带回来、眼睛红肿的念念，“王念，你告诉我，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？为什么要用那么残忍的方式，处心积虑地毁掉我？在我过去的记忆里，在昨天之前，我完全找不出来到底哪里对不起你，值得你用自己整个青春和我的一切来报复？”

她紧紧盯着念念的眼睛，不容许对方任何闪躲：“王念，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，如果你还有一丝愧疚，就坦白的、毫无隐瞒地告诉我真相。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。千万不要——再骗我。”

念念抬起头，迎上李卫宁的目光，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哀求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痛苦。她开始讲述那个荒诞却又被她坚信不疑的故事——关于她的前世王雨然，关于李卫宁的前世李子明，关于1949年的不告而别，关于长达半个世纪的等待与误解，关于那场英勇却无人知晓的牺牲……

随着她的讲述，李卫宁的脸色越来越苍白，手指无意识地收紧，指甲掐进了掌心。那些名字，那些时间点，那些情感细节……与她昨晚那个诡异而真实的噩梦碎片，产生了惊人的重合！

“够了！不要再说了！”李卫宁猛地打断她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，那个梦里的痛苦似乎再次袭来。

她转向徐佳和王建，脸上是难以置信和极度的失望：“徐佳，王建，这个答案、这个故事……你们自己信吗？为了给我一个’合理’的解释，你们连这种……这种匪夷所思的借口都编得出来？”她觉得荒谬透顶，又感到一阵彻骨的心寒。

“我说的都是真的！”念念激动地站起来，泪流满面地喊道，“李卫宁，我知道你不信！但我可以证明！我会带你找到证据！我一定要亲手解开你的心结！不然我死都不会瞑目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