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云禾没得反抗,温顺极了,只静静站在边上,看姊妹们围着老太太说话。
钱嬷嬷蹙了蹙眉,待姑娘们一一见过了老太太,便都婉言请了出去,独叫住了范云禾。
“三姑娘,您方才还未和老太太说上话呢,留下来再说上一两句吧,免得老太太不记得您来瞧过。”
范云禾有些犹豫,余光中看到素心对她轻轻摇了头,这才道:“想着祖母身上不舒服,若一直缠着她,恐不利于养神,我还是出去吧,多谢嬷嬷了。”
钱嬷嬷也没再拦,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离去的背影。
待人都走尽了,钱嬷嬷这才边斟了茶饮给范老太太,边道:“瞧您这几位孙女,让您老多费力气了。”
范老太太说了那许多话,眼下精神也不大好,半闭上眼道:“你刚才是与谁说话呢,听着陌生。”
钱嬷嬷道:“是三姑娘呢。奴婢瞧她倒是个懂事的,第一个进来,却没吵吵嚷嚷的扰了您,二姑娘排挤她,她也不闹,就在边上傻站着瞧您。方才呢,我原想让她来与您说上一两句话,没成想三姑娘想着老太太身上不舒服,就走了。”
范老太太叹了口气:“她也是个不容易的,你将我那串念珠送去给她。”
钱妈妈嗳了一声应下,便拿着珠串去追范云禾。
这边,范云禾还正纠结自己径直走了,也没和祖母说上话,心中忐忑。
“素心,你方才为何不让我与祖母多说几句?眼下也不知待祖母病好了,还能否记着我。”
素心也不恼,轻声道:“您方才若真是跟前几位姑娘般横冲直撞的,那才是坏了事。”
范云禾不解:“可……可若我不和祖母说话,祖母如何能记得我?”
素心道:“这老太太病倒了,正糊涂着,莫说她届时能记清都有谁来瞧过,怕是连姑娘的样都该忘了。您也少操心,老太太虽是不清醒的,可她身边还有个耳聪目明的钱嬷嬷,此种情况下,钱嬷嬷便是老太太的眼睛。”
范云禾有些臊:“原、原是这般。”
素心又道:“您方才做的也很对,刚进去安安生生的,没得吵醒老太太。您想想,一个患了风寒没多久的老人,身上正是不爽快的,若紧缠了说那劳什子的话,岂不是费人心神?后头钱嬷嬷主动找你问要不要留下,您说的也极好,只说是为着老太太的身体着想,是极有规矩的。”
范云禾还是头遭被人夸赞,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。
她正将信将疑着,后头却传来钱妈妈的生意——
“三姑娘,三姑娘!”
二人停了脚步,便见钱嬷嬷拿着一串成色极好的念珠,呈在面前。
钱嬷嬷笑道:“三姑娘慢些走,老太太吩咐我将这串念珠送与您呢,您且收好了。”
范云禾受宠若惊,猛然醒悟素心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。
再而向钱嬷嬷道过谢,这下,范云禾对素心愈发佩服。
埋下了今日跟老太太的良好印象,二人也是筹划起如何将关系更进一步,这却也是后话了。
没两三日,老太太的病便大好,府里也重新热闹起来。
顾氏为着溪姐儿的亲事,这月接下许多宴请的帖子,她在滁州官妇圈中地位非同寻常,因此听闻她近来热衷参宴,好事的都来打听所为何事。
顾氏每每都带了溪姐儿去,又恰巧问起官妇们家中是否有适婚年龄的男儿,这样一来,整个滁州城便都知晓了顾氏的意思。
顾氏有意漏出外甥女母家势力,这让原只是打算与范家结上亲的更加眼热,听闻溪姐儿父亲竟是京官,官职还不低,前来找顾氏说媒的人便愈发的多了。
只是这每日的,前来相看的人家见着了溪姐儿,也未说什么,只夸些虚无之词,紧接着便问及父亲在京中所任职务,多谈些仕途经济的学问,弄的溪姐儿一日日的心情越发郁闷。
这日,连着相看了三日,溪姐儿又被冷落,回了屋便关上房门好一顿痛哭。
雀儿急得不行,赶忙劝慰道:“姑娘,好端端的,这是怎么了?”
溪姐儿再憋不住,诉出心里话:“我在汴京时,那些人瞧了我都嫌我,来了这,倒是没人再嫌我了,却都是为着那点子夸荣争耀的,他们压根就不是真心想娶我,这样有甚么意思的?”
这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艰难,容貌是第一显性价值,若是生的丑,则直接削弱这一价值,这一筹码缺失,家世就会成为补偿筹码,无论是哪种,都是由男子主导着社会规定。
溪姐儿深知自己无力打破这层择妻逻辑,与她而言,自己享了家世的便利,就没有破的权利,她得替家族着想。
范云禾便是这么不合时宜,又恰好的出现了。
她被雀儿请了进来,坐于五彩线络盘花椅帐上,看着溪姐儿微微红肿的双眼,一字一句道:
“表姐何苦难过?你面上皯黯,旁人或许没办法,我这却是能治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