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舟吾等人冒雨疾行出一阵,诸人交谈起来,都称赞李舟吾此番击败裘铁鹤,大挫鲸舟剑派锐气。
李舟吾道:“也难说是击败,裘铁鹤毕竟了得。刚才他虽断臂,但魏濯来到,燕空梁似也已抑住了伤势,再打下去,确是无益。”
他看看怀中晕厥的无乐道人,又道:“咱们须找个隐蔽处暂歇,为无乐兄疗伤。”
沈越心念一转,道:“往西北不远有座荒山,山上应有屋舍,是任秋一伙从前所住。”
诸人便赶往山上,段妄领着诸人提运轻功、专从硬石上行路,以免在泥泞中踩出深印,被敌人循迹追来;此外稍留下些痕迹,也很快被大雨冲刷掩盖。
沈越暗忖:“段前辈打斗时癫狂随意,其实行事却极细心。”
来到半山腰,果然见到几间茅草屋,半数屋顶却已在雨水中倾塌,众人找了一间瞧着结实的屋子,收拾出一方干净地面,段妄道:“李兄,这两日你耗力太多,还是我来给道长治伤。”
他说完不待李舟吾同意,便以掌心抵住无乐道人脊背,过得良久,见无乐道人微微睁眼,流泪不止,便道:“咱们已到安全地界,道兄快莫运功了。”
“我没运功……”无乐道人嗓音低弱。
段妄一愣:“那你哭什么?”
无乐道人道:“疼。”
段妄又是一愣:“你爷爷的,你还是闭眼歇着吧。”
随后,无乐道人再度昏睡过去,段妄向沈越问明了魏濯现身时的情形,叹道:“道兄受伤极重,怕是得歇养数月;当时若非魏濯留着劲要杀李兄,恐怕道兄已然凶多吉少。”
随后,诸人都对沈越拱手相谢,沈越连忙回礼,道:“其实我也说不清当时怎么回事,也不知魏副掌门为何会使那断剑上的功法……”
李舟吾道:“听闻魏濯素来钻研心舟七刻第一式,你那断剑上的图纹,多半也与此式有关。”
沈越一凛,问道:“李大侠,你曾接过陈老掌门一剑,他的武功剑术可也和这图纹相似?”
他说着,随李舟吾来到屋檐下,只见李舟吾面露回忆神色,道:“那是全然不同的。魏濯应也未能练成心舟七刻第一式。”
沈越斟酌道:“我也曾听说,五十年来鲸舟剑派再无一人能练成此式,莫非是缺了这断剑上的功法的缘故?可是陈老掌门七年前辞世,前面四十多年,为何却也不将此式教得透彻?”
李舟吾道:“陈樗不让门徒在此式上多耗光阴,其实对于鲸舟剑派反倒更好;有些剑术,是教不会的,只能靠天资心性,因缘际会。譬如你若学了我的‘剑篱’,悟出的未必也是‘分粥’,多半是要另取剑名,走你自己的剑路。”
沈越念及他此前说的收徒一事,心中忐忑紧张,又听李舟吾道:“再说这断剑上的图纹,也并非人人能看得懂、参悟得明白。”
沈越寻思起来:“姜师兄、冷师姐初见那半截断剑时,只是被引岔了内息,事后对剑上图纹似也不以为奇,姜师兄还说,这图纹定是有人乱画出来,故意坑害人的……反倒是祁开见了图纹后,像是颇受启发。”
他又想到刘独羊,不禁脱口道:“可是刘舻主多年参详心舟七刻第一式,他也见过断剑,却也无动于衷。”
李舟吾沉吟道:“要么此人天资确实平庸,要么便是他城府极深,不动声色。”
沈越暗凛,回想刘独羊言行举止,一时不语。
李舟吾伸手按住沈越肩头,仔细查探过他的内功,神色稍讶:“你的修为似比昨日增深不少。今后你可只练那断剑上的功法,其余内功如‘寻舟诀’等,再练下去也都会被此功法同化容纳,莫如不练。”
沈越道:“多谢李大侠指点。”
李舟吾道:“沈兄弟,你回到鲸舟剑派后,虽有袁姑娘相护,可也须小心谨慎;今日你相救我等,那几个神锋御史受魏濯剑劲影响,并未瞧见,但魏濯必会盘问你这功法之事,你要想好如何应对。”
沈越一怔:“李大侠,你是说……”
李舟吾微笑道:“此前我说想收你为徒时,便瞧你神情异样,应是另有打算。此事讲求缘法,那也勉强不来。”
沈越心里本还犹豫难决,但听李舟吾这般说,忽觉安稳踏实了许多,沉默片刻,道:“李大侠,你、你是我平生最钦佩之人,只是我已有过师父,实已不惯再称呼别人为师,还有……我心中已经先答应了袁姑娘,要追随她,此后一起扳倒裘铁鹤。”
“如此也好。”李舟吾颔首道,“你这功法,也算是鲸舟剑派内功的一种,与我‘剑篱’的心法不甚相合,你既已练了数年,再改换心法怕也不适。”
沈越闻言忽想:那日严画疏出手试探自己是否练过别派内功,莫非是真没探出什么端倪?又听段妄道:“沈兄弟,你真要回鲸舟剑派?不如跟我等去江湖上闯荡一番,我那‘暗河’里的许多武功,也都可给你练着玩玩儿。”
骆明歌却轻笑道:“小弟弟,我瞧你就是被袁岫的美貌迷住了心窍。”
沈越自知并非如此,但不知为何,仍不禁有些心虚。李舟吾劝道:“段兄、骆姑娘,你们也不必多说,日后沈兄弟留在鲸舟剑派,与咱们也非仇人,也许反能更有助于咱们,也未可知。”
沈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,张望屋檐外,秋雨如注,几座新坟静静矗在雨中,想到任秋,心中叹惋,又念及初识胡子亮时,他说任秋称自己“有侠心”,也不知任秋为何会这样说;这七年他一心想着要为师父张近复仇,却没想过报了仇之后,又该何去何从,只是隐隐觉得,若像李舟吾那般,四处行侠仗义,与鲸舟剑派为敌,似也并非自己所愿。思来想去,愈觉怅惘。
随后,段妄从背囊里取出些干粮,与诸人分食。李舟吾查探无乐道人伤势,仍不见好转迹象,只觉其经络中残余一抹剑劲,若有若无,极难驱除,恐怕唯有慢慢休养,也别无他法;众人便商定,今日暂留在山上歇息。
沈越便要告辞回城,段妄笑道:“沈兄弟,你若回去太早,那些狗屁御史便也知我等并未远离秣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