焚荒宗一共十五位长老,排行第九那位名号时鲮,也被称作九长老。
此人以前总带着几分落拓不羁的豪迈,常衣襟大敞,拎着酒壶晃进大殿,领着门下弟子泛舟山水,笑闹嬉玩。
可眼前这人,畏畏缩缩,佝偻着身躯,惊恐万状地用胳膊遮挡着脸,花白凌乱的长发与胡须纠缠在一起,在邬焚玉指尖跳跃的火光下,露出布满深色斑点、皱褶层叠的皮肤,衰老得几乎辨不出原貌。
邬焚玉还是靠着他身上那件褪色残破,依稀可辨纹样的长老服,才确认了他的身份。
“你怎么还活……”话到嘴边,邬焚玉顿了下,改口道,“九长老,记得我是谁吗?”
他将那簇灵火移近自己的脸庞,跳动的火光映亮他冷峻的轮廓,发出细微的噼啪声。
时鲮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,嘴里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:“别杀我……别杀我……别杀我……”
邬焚玉耐着性子追问:“有人要杀你?是谁?你是被什么人关在这的?”
时鲮:“救命……救命……别杀我……”
邬焚玉:“我不杀你,九长老,冷静点,告诉我,你们究竟遭遇了什么?是得罪了什么人?大殿里的女尸和你们有没有关系?”
时鲮:“放过我……饶了我吧……饶了我……”
邬焚玉:“……九长老,你还清醒着吗?”
时鲮:“……求求你……放过我……”
邬焚玉:“……”
甲叮咚在原地缓过神,也好奇地凑了过来,用它那双黑溜溜的眼珠打量着时鲮,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对方的腿,试图安慰:“你、你别……怕啊。我、我们,是好、好人。”
时鲮对此的反应是,毫无反应,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恐惧循环中。
邬焚玉不带一点留恋,转身离去。走到地下河的边缘才停下,甲叮咚的视线一直跟着他,慢慢挪动脚步靠近,不解地问:“大、大人……你去、去哪啊?我、我们……接下、下来,该怎、怎么办?”
邬焚玉一言不发,忽然手臂一扬,将指尖那簇跳跃的火焰猛地砸向幽暗的河面。
“噗通”一声,河面溅起一片水花。水珠打在上方悬挂的四具干尸上,骸骨摇摇晃晃,相互碰撞,像坏掉的风铃,发出干涩的响音。
一个喊他局座的傻子,一只心智有损还结巴的涉案小妖,一群稍受惊动就尖啸不止的怨女尸,现在,又多了个疑似疯了的老熟人。
这地方,连一个能进行有效沟通的对象都!没!有!折腾至今,一件问题都没得到解决。
这里阴气的味道太重,有些靠近冥界,邬焚玉极快地看了眼手机,完全没有信号。
他面沉如水,猛然一个闪身,瞬息逼至时鲮面前,他一把扣住对方手腕,二指精准压在脉门之上,力道蛮横向下一折!
时鲮痛得惨叫出声,拼命向后挣扎,想要抽回手臂。
“时鲮长老,别装疯卖傻,你的脉象没显示出你有疯病。”邬焚玉狠厉道,“如果你还不愿清醒点,我不介意把你打到清醒,只是下手没个轻重,万一不小心打死了,也只能怪你运气不佳。我此刻尚存几分耐心,请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邬焚玉一字一顿地重复:“再问最后一遍,邬焚玉这个人,你还记不记得?”
时鲮被他话语中的杀意骇得双腿一软,整个人几乎吊在邬焚玉钳制的手下。
“大、大人,别……别这样。”甲叮咚焦急地围着他们打转,捡起地上那片仍带着暖意的绒羽,往时鲮那只自由的手里塞,“这、这个给你……羽、羽毛,是是好的,暖、暖暖的。”
绒羽两次滑落,甲叮咚却执着地第三次塞入他手中。
这一次,时鲮的手指微微蜷缩,握住了那片羽毛,他呆滞片刻,忽然间,颤抖的身躯渐渐站稳。
邬焚玉把他松开,催动真炎,将四周映照得更为明亮。
时鲮抬起头,怔怔地望着洞壁上跳跃的光影,视线落在光源处的邬焚玉身上。
他脸上的神情几经变换,恐惧、平静、茫然、恍惚,再从诧异转为难以置信,最终化为难以抑制的狂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