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覆盖着厚厚尘土、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两辆越野车,缓缓驶上三清观所在的山坡时,等候在观门口的玛莎太太和比利·克雷顿脸上的期待,瞬间凝固,然后碎裂成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悲痛。
车门打开,首先下来的是卢克·哈特曼。他满身污垢,作战服上满是干涸的血迹和破口,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,眼神扫过玛莎和比利,只是微微点了点头,便沉默地走到车后,开始卸下所剩无几的装备。
接着是陈静和莉娜。
陈静的脸色苍白,眼镜片后的双眼红肿,她紧紧抱着那个背包,仿佛那是她生命的全部。
莉娜则几乎是从车上跌下来的,双腿发软,玛莎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她,少女立刻将头埋在玛莎温暖的肩头,压抑了一路的抽泣终于变成了放声痛哭。
最后是雷耶斯。她还算能维持着表面的镇定,但眉宇间的沉重和眼底深处的血丝,说明她承受的压力丝毫不比任何人少。
玛莎的目光迅速扫过每一个人,又死死盯向那空荡荡的副驾驶座,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:“埃兹拉·琼斯先生呢?他?”
这句话如同戳破了最后一道伪装。
正在卸货的卢克动作猛地一顿,肩膀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。
莉娜的哭声更响了。
比利挣脱开玛莎,冲到卢克面前,少年脸上满是慌乱和恐惧,声音带着哭腔:“卢克叔叔!牧师呢?他是不是在后面检查车辆?还是他去侦察了?他?”
卢克猛地转过身,他的眼睛布满血丝,里面翻滚着痛苦、愤怒和无尽的疲惫。
他双手抓住比利的肩膀,力道大得让少年龇牙咧嘴,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低吼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:“他死了!听明白了吗,小子?!他为了挡住那些怪物和杂碎,让我们能逃出来,他引爆了身上所有的炸药!他回不来了!再也回不来了!”
吼完这一句,卢克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,松开比利,踉跄着后退一步,靠在冰冷的车身上,粗重地喘息着,头深深低下,不愿让任何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。
比利被吼得呆立在原地,脸上血色尽褪,嘴唇哆嗦着,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无法想象,那个看起来永远冷硬、像岩石一样可靠的“牧师”,那个会教他如何给子弹压填特制粉末的男人,就这么的没了。
玛莎紧紧搂住莉娜,自己的眼圈也红了,她看着眼前这群伤痕累累、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“孩子们”,强忍着哽咽,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:“好了,好了,先回来,都先回来。外面风大,热水准备好了,吃的也准备好了,有什么话,我们进去再说,回来就好,能回来就好。”她的话语有些凌乱,却充满了家人般的温暖与包容,试图为这群破碎的灵魂提供一个暂时的避风港。
就在这时,三清观那扇古朴的主殿大门,被缓缓推开。
张烨走了出来。
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,身形比之前更加清瘦了些,脸色也带着久病初愈的苍白。
然而,他的眼神却与以往截然不同。
不再是温和内敛,也不是重伤时的涣散,而是一种如同被秋水洗涤过的清澈与深邃,仿佛能洞穿世间迷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