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绛迁含笑点头,暗暗观察他的神通,口中问道:
“好快…这还不到二十年罢。”
蒙昧一事,长短不一,一言倚靠道慧解脱,一言与命数相干,却又不总能奏效,往往金丹嫡系的弟子们才有一二法门,落到其余。。。
溪水潺潺,洗去的不只是鞋底尘泥,还有他肩上积压多年的重担。陆无羁缓步前行,脚底微湿,踏在青石板上留下浅浅印痕,如同他一路走来,在人间刻下的无声足迹。晚风拂面,带着夏夜特有的温润与草木清香,远处村落已亮起点点灯火,像是大地睁开的眼睛,不再沉睡。
他并未急于赶路,而是寻了村外一棵老槐树下歇息。树冠如盖,枝叶间漏下斑驳月光,洒在膝前泥土上,宛如碎银。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陶壶,倒出一杯清茶??是苗疆那位独眼老妪临别时所赠,名为“醒心”,据说是以七种觉醒者梦境中采集的露水焙制而成,饮之可澄澈神志,驱散心魔低语。他轻啜一口,舌尖微苦,继而回甘,一股清明之气自丹田升起,直贯脑海。
就在这静谧时刻,树影忽动。
一道黑影自林间掠出,跪伏于地,声音压抑而急促:“陆先生……冥语池……出事了!”
陆无羁眉头微蹙,放下茶杯:“说。”
那人抬头,面容憔悴,额角带伤,正是曾在他门下听讲半年的流民少年阿岩。他喘息道:“昨夜子时,冥语池水面突现异象??血纹浮现,池底传来诵经声,不是人语,也不是鬼音,像是……千万人在齐声背《拒经》第一章,但每一个字都扭曲变形,听着像哭又像笑……校长她……她用金莲符印镇压,可符印发烫裂开了一道缝!”
陆无羁神色不变,指尖却微微一颤。
他知道那章内容??《母亲的第一次摇头》。写的是三百年前,第一位拒绝将女儿献祭给巫殿的母亲,在暴雨中抱着孩子蜷缩山洞,面对族老怒斥、族规追杀,仍死死抱住女儿脖颈,嘶吼:“她是我的骨肉,不是你们的供品!”那一夜,雷火劈开祭坛,而她的背影,成了后来无数反抗者的图腾。
如今,这章文字竟从记忆化为现实回响,且被扭曲污染……
“觉醒者中有谁失控?”他问。
阿岩摇头:“没有。所有人都清醒着,甚至更加坚定。但……但有人梦见自己跪下了。梦里他们听见一个声音说:‘顺从才是慈悲,质疑即是罪孽。’醒来后,有些人发现自己指甲掐进了掌心,血流不止,却记不清何时所为。”
陆无羁闭目良久。
九狱门未灭,初律之核仍在低语??那不是谎言。它无法正面攻破人心防线,便悄然潜入梦境,以温柔之名行腐蚀之实。它不再强迫人跪拜,而是让人“自愿”放弃思考,说服自己:“也许顺从更轻松。”“也许混乱比秩序更可怕。”“也许我们不该挑战既定命运。”
这才是最危险的侵蚀。
他睁开眼,望向南方夜空。那里,一颗暗红星辰悄然浮现,不在星图记载之中,唯有觉醒者才能看见。那是“初律之眼”,象征绝对秩序的源头,正缓缓苏醒。
“阿岩,”他轻声道,“你怕吗?”
少年咬牙:“怕。但我更怕回到以前的日子??睁着眼睛装瞎,张着嘴却不敢说话。”
陆无羁点头:“那就够了。恐惧不可耻,可耻的是让恐惧替你做决定。”
他起身,拍去衣上落叶:“带我回冥语池。”
***
三日后,山谷深处。
冥语池已非昔日模样。池水由幽黑转为浑浊暗红,表面浮着一层薄雾般的絮状物,似思绪凝结成形。池边立起十二根石柱,每根刻有一句《拒经》箴言,柱顶燃着不灭的白焰??那是三十一名觉醒者以自身精魄点燃的“思火”,用于抵御精神侵袭。
独眼老妪拄拐立于池畔,白发被风吹得凌乱,脸上皱纹如刀刻。见陆无羁到来,她未多言,只将手中金莲符印递出:“它撑不了多久。裂缝每日扩大一丝,等到第七日,恐怕会彻底崩解。”
陆无羁接过符印,触手滚烫,仿佛握着一块即将熔化的太阳碎片。他凝视池面,低声问道:“有没有人开始怀疑《拒经》?”
老妪苦笑:“有。一个学生昨夜问我:‘如果所有人都说不,那谁来说是?如果没有神明指引,我们会不会陷入更大的混乱?’”
“你怎么答?”
“我说:‘混乱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用铁笼换安宁。我们宁愿在自由中试错,也不愿在奴役中完美。’但她走了,今晨失踪了。”
陆无羁沉默。
他知道,这不是背叛,而是人性的真实。启蒙之路从非直线前进,而是螺旋上升,有人觉醒,也有人退缩;有人高呼自由,也有人怀念被安排好的安全感。真正的考验,不在敌人多强,而在我们能否容忍彼此的动摇,并依然选择同行。
他走向池边,盘膝而坐,闭目入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