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予鹤是个散漫洒脱之人,虽穿着一身像模像样的威严官服,却到点就溜,戏称自己:「锦衣卫里面最有文化的惜命之徒。」
央九是三皇子的暗卫,也是他最忠诚的一把刀,每次任务都竭尽全力,鲜血淋漓地轰然倒在地上,而我们三个会偷偷把她捡走。
陈铎是个富家子弟,但投资眼光不大好,这些年投的酒庄丶山庄,投一个赔一个,只有书局勉强盈利,他老爹吓得求他最好坐吃山空,不要乱搞事业。
而我,普普通通的姚府丫鬟,敏感,自尊。
今年攒够了一百两银子,赎身,开始了我向往的自由之路。
「真的攒够了。」
姚梦兰稀奇地数着这些铜板碎银子,不可置信地问我:「小春,你是偷了丶抢了,还是卖了?」
我心中燃起一股无名之火,她不知道我手生冻疮替人抄书的艰辛,不知道我在大雨滂沱之下护住书稿,浑身湿透发着高烧浑身颤抖,唯有一口气强撑着向往自由。
她自高高在上,便信口雌黄。
更可悲的是,我无力反驳,即便我十指张开,展示我粗粝的关节丶皲裂的皮肤丶陈年的疤痕,她也不会有丝毫冒犯了我的歉意。
她只会说:「我不过是,开个玩笑罢了。」
「哟,气恼了?我只不过说个玩笑话罢了。」
姚梦兰正在往指甲上抹着蔻丹,她微微抬起眼皮,看着我:「我就拿十两,剩馀的就当我做小姐的,给你以后的嫁妆。」
旁边的嬷嬷提醒我叩拜谢恩。
倘若我有一千两,我可以把这九十两硬气地摔在地上,昂首挺胸地说:「我不要你的施舍。」
但是我只有一百两,我还要活着。
此刻我的尊严远远排在了我的生存后面。
我重重地给她磕了一个头。
在这个时代,敏感,对于一个下等人,是奢侈的情感。
第7章
小秋给我拾掇出了一个包袱,里面有她的绣品,她攒的体己银子还有两本崭新的书。
「女秀才,以后要好好做你的学问。」
我也给她留了一个盒子,里面是新出的针线和一个银镯子。
她被卖到府里那年,府里的干娘见她有个银镯子,半骗半哄地昧了下来。
那时小秋哭着和我说,她们家乡女儿家出嫁都要戴个银镯子,不然嫁不了好人。
风沙迷了我们的眼睛。
我说:
「小秋,你是个顶好顶好的女子,你配得上最好的银镯子。」
她说:
「小春,飞出去吧,飞得远远的,再也不要回头。」
第8章
我买了一间小小的宅子。
厨房转身就是书房,书房转身就是闺房。
方予鹤和央九个高,提着肉和草鱼局促地站在我的灶台口。
我正在专心地架起丝瓜支架,眼睛一亮:「开荤!」
陈铎胳膊肘款着一个大花瓶,看着我小小的房间,叹了一口气:
「小春,我还是给你折成银子吧。」
晚上傍着蝉鸣,开了两壶酒,我满脸通红醉醺醺地说道:
「希望我以后能够换更大的宅子!写更好的书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