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以你就替天行道?”黛玉站起身,“你以为杀了他,就能止住贪腐?明日会有王崇文、赵崇文,后日还会有更多人踩着尸骨往上爬。真正的变革不在一颗人头落地,而在千千万万人敢于站出来作证,在于每一份账册都能公开审查,在于每一个像你一样的人,不必藏身山野也能伸冤!”
陈修怔住,眼中怒火渐熄,转为悲怆。
黛玉缓步走近:“你没错在恨,错在选择了毁灭而非重建。但我不判你死。我会向陛下请旨,赦你死罪,罚你前往岭南瘴疠之地,协助清丈土地三年。你要亲眼看着一块块荒田变成良田,看着一个个农户领到地契,看着他们不再因一个官吏的贪婪而家破人亡。等你回来,若仍觉得这世道无可救药,我亲手把刀给你。”
满堂寂静。陈修终于跪下,叩首三下,哑声道:“我……愿去。”
七月初七,乞巧之夜。宫中设宴,庆贺盐行会周年之绩。皇帝亲赐黛玉“持正昭德夫人”封号,位列一品诰命,赐紫袍金印。群臣恭贺,唯有几位旧派大臣面色阴沉。席间,御史大夫刘延年忽起身奏道:“林氏虽有功于国,然女子执政,古所未闻。今竟授以高爵,恐乱纲常,动摇社稷根本!”
殿内骤静。
黛玉未等皇帝开口,已从容起身:“刘大人所言极是。女子执政,确为前所未有。正如昔年商鞅变法,亦无人敢信;狄仁杰辅政,也曾遭谤‘牝鸡司晨’。可历史终究证明,治国不在性别,而在能力与民心。若刘大人以为我无能,不妨列出政绩过失,当廷驳斥;若仅因我是女子便否定一切,那请问??王夫人贪赃枉法时,您可曾说她‘妇人干政’?惠妃操纵朝局时,您可曾斥她‘牝鸡乱政’?为何到了清廉为民者,反倒成了破坏纲常?”
一番话说得刘延年面红耳赤,支吾难言。
皇帝抚须微笑:“林卿所言甚是。朕观历代兴衰,亡国之因从不在女子参政,而在君昏臣佞。今有林卿执掌肃贪,百姓安居,国库充盈,何来动摇社稷?传旨:自今日起,凡有污蔑肃贪院官员者,不论品级,一律停职查办!”
宴罢归途,周砚之与黛玉并肩而行。天上银河璀璨,人间灯火阑珊。他忽然道:“你今日舌战群儒,比我当年殿前抗辩还要锋利三分。”
她笑:“你不恼?”
“恼什么?我娶的本就不是一个躲在绣阁里的妻子。”他握住她的手,“你是我的长嫂,更是这天下人的‘林先生’。”
八月十五,中秋月圆。黛玉携周砚之回苏州祭扫林家祖坟。秋雨淅沥,墓园松柏森森。她在父亲碑前焚香三炷,将一封新写的家书投入火中:“父亲,女儿今日位列一品,非为荣华,只为不负您当年教诲。林家世代清廉,我亦不敢辱没门楣。江南十三府的土地清丈已完成七成,预计明年春耕前可全面推行均田。届时,百万农户将重获生计。您常说‘为官一日,当思万民’,如今女儿终于明白,所谓为官,并非居庙堂之高,而是让每一个普通人,都能活得有尊严。”
火光映照着她的脸,温润而坚定。
回程途中,路过一处村落,见村口搭起草棚,数十农妇正排队领取新印的《简明律例手册》。这是肃贪院联合明慧书院编撰的通俗读本,用白话讲解赋税、婚姻、田产等基本权利。一位老妇拉着黛玉的手泣道:“姑娘啊,我活了六十岁,头一回知道自己还能告官!”
黛玉蹲下身,替她整了整衣领:“以后若有人欺负你们,不必跪,不必哭,直接去县衙投状。记住,你们的名字,也值千金。”
九月初九,重阳登高。黛玉受邀至国子监讲学。数百太学生齐聚明伦堂,听她讲述“法治与仁政之关系”。讲至深处,她道:“有人问我,为何执意推动女子入学、参政?我说,因为这个世界若只由一半人决定另一半人的命运,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公。我不是要女人取代男人,而是要所有人,不分男女,皆能凭才学与品德立身。”
讲毕,一青年学子跪地叩首:“学生愿拜入明慧书院,终身追随先生志向!”
紧接着,第二人、第三人相继跪下。不到半日,三百余名国子监生联名上书,请求并入明慧书院体系,接受实务训练。
消息传开,举国震动。保守派怒斥“邪学惑众”,可民间舆论一片沸腾。街头巷尾流传新童谣:“东墙书院开新花,男儿女儿共撑厦;不求金榜题功名,但求人间无冤家。”
冬至前夕,全国三十四州监察网络初步建成。“民告官”信箱收到来信四千余封,查实贪腐案件三百余起,十余名巡抚级高官落马。皇帝亲书匾额“澄心正本”赠予肃贪院,并下令将黛玉所著《监察条例》刻碑立于各州衙门前,永为训诫。
除夕夜,长安城再度烟花漫天。钟楼之上,黛玉与周砚之并肩而立,俯瞰万家灯火。远处传来稚嫩歌声:“明慧书院开东墙,女儿也能写奏章……”
她靠在他肩头,轻声道:“这条路,我还走得动。”
他握紧她的手:“那就一直走,走到春暖花开,走到山河清明。”
钟声响起,新岁降临。天地之间,一片光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