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回忆起母亲那年冬天确实离开过鲁宫一段时间,母亲当时告诉他是去郎地支援父王作战,可是她回来后一直心情低落,郁郁寡欢。
后面他有一两年没有再见到母亲,他刚刚被带走的日子里,曾无比担心母亲的安全,也在心里无数次抱怨母亲为何不来寻自己,后来便慢慢习惯了没有母亲的日子。
再见时是父亲领着他到曲阜城外一农庄去寻母亲,父王似乎原谅了母亲,可那时母亲已生了弟弟子友。
后来母亲回了宫,自己又可以经常去凤藻宫看望母亲,但他对母亲的感情却不再似幼时那么炙烈和无暇了。
他内心仍无比渴望母亲的爱,但是他觉得母亲似乎总对子友照顾更多。他也常常暗中观察友,越来越觉得自己和友长得并不完全相像。
他憎恨流言,因为这流言让他再也不能无拘无束地去爱母亲。而这些所有问题的根源,都在于那个远在异国的人。
今日初见,那人却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。那人是如此高大、威严、年轻和。。。好看。当自己最敬仰的父王和他站在一起时,父王竟有些相形见绌了。他瞬间相信了盘踞在自己心里多年的流言,对那人的敌意和憎恶也清晰和强大起来。
纪候是在鲁国到后第二天才赶到的。纪氏多年未归母国,如今见到兄长刚过四十已头发斑白,心里不由恻然,这些年纪侯已竭尽全力靠近鲁国和周天子,把妹妹嫁到鲁国,又把女儿嫁入洛阳成为王姬,可这一切的努力都抵挡不住齐国的日渐强大和周朝的逐步没落,如今齐国新君登基,纪侯日夜难安,求了鲁君几次才有了这次的会面。
正式会盟的前一天晚上允安排了家宴,希望先叙旧情,以缓和次日的正式会谈气氛。
晚宴安排得十分丰盛,右侧长案是纪侯和纪氏座位,左侧长案是诸儿和婉的座位,允是会盟的发起人,坐在正中台上,同则坐在允的旁侧,不远处是母亲婉。
又是一年未见,如今佳人在侧,却众目睽睽,诸儿只得提醒自己莫露了行迹。可是,婉就坐在他身边,时不时和同私聊几句,但对自己除了刚见面淡淡的点头寒暄,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过去那个对自己退避三舍的婉。
诸儿心绪不定,允却在台上镇定自若,他在台上举杯,大笑:“今日齐王、纪侯愿意给允薄面,大家共聚一堂,真是赏心乐事。来,大家共饮一杯!”
众人举杯,诸儿仰头一饮而尽,似乎只有杯中的酒可以抚慰他的焦灼。允又说道:“婉妃、纪妃嫁入我鲁国后姐妹情深,不仅为我鲁国开枝散叶,更不忘故国恩情。这些年鲁国边疆安定也多亏了两位。齐王、纪侯,你们可愿敬她们一杯?”
诸儿给自己斟满了酒,却不舍得婉多饮,只是给婉添了半杯酒,他浅笑举杯,说道:婉夫人,诸儿先干为敬!”
婉正准备拿起酒杯,同说话了,“齐王怎么自己斟满了酒,给我母后却只这么一点?莫非是齐王觉得我母后不配喝满杯?”
诸儿看同表情严肃,以为他护母心切,忙解释道:“你母亲酒量浅,不宜多饮。”
同却笑了,说道:“想不到齐王这般了解我母亲,又这般怜香惜玉!你只管斟满,我替我母亲喝就是!”
婉的脸望向同,发觉同的笑容里有一丝挑衅的味道,心中隐约有些不安。
诸儿看不到婉的脸,只看到她耳侧的细线珠子垂下来,在脖颈上浅浅的摇曳倒影,如同在他的心头挠拨。他叹了口气,拿过婉的酒杯斟满,说道:“公子同孝心可表,来,我们共饮一杯!”
“纪妃、婉妃,这第三杯酒,轮到你们来敬兄长,感谢他们处处帮扶我鲁国。”
婉神色平静地斟了酒,端向诸儿,她今日几乎不施粉黛,只有眉画得斜飞入鬓,越发显得端庄,有种拒人千里的味道。
诸儿心里此刻却要发狂一般,他提前几日出发只为早一刻能见到她,可如今她坐在他身侧,那么近,又那么远,言语神情,似要把之前种种全部抹去。诸儿的炙热和痛苦似乎穿透了婉的心,她终究不忍心,轻轻地说了句:“齐王,这杯酒感谢这些年您对鲁国的包容和帮扶,请!”
诸儿接过酒杯,和婉的手接触又旋即离开,痛苦在拉扯,他一饮而尽,酒变得愈加苦涩。
有舞女鱼贯而入,随着悠扬的琴声翩翩起舞。
漫歌妙舞中,诸儿压低声音问道:“我的信你可有收到?为何一封不回?去年的事都不作数了么?”
婉不料诸儿如此大胆,就算有乐声和舞女的声音做掩护。她只得轻声说道:“此行全赖鲁君安排,为的是国家公事。过去的事如朝花露水,齐王不必放在心中。”
诸儿苦笑着说:“原来我的刻骨铭心不过是你眼里的朝花露水。我赴约只为问你一句,若我不愿放手,可会伤害到你?”
婉心中有微波在荡漾,她知道若她真要诸儿放手,诸儿自然会远离,隔着千山万水,不见面许多年眨眼也就过去了。
可是,她真正舍得他放手么?她不过是他手中的风筝,虽飘在天边,他只要轻轻拽动绳子,她的航向就会受到震荡。她望了一眼诸儿,说道:“余生只愿相知相惜,星汉相望。”
诸儿说道:“以前或许可以,艾地之后再无可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