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水从地面升起,倒流回天空;伤口愈合,导管退去;阿梨缓缓坐起,眼神清明。她伸出手,触碰赵承志的脸颊。
这不是真实的历史重演,而是千万人共同记忆编织出的“可能”。
在这片由共感构筑的幻境里,赵承志终于能说出那句迟来的话:
“阿梨,我爱你。”
不是对着虚空,不是埋藏心底,而是当着她的面,用尽所有灵魂的力量说出来。
阿梨笑了,泪水滑落,却在触及空气前化作点点星光。
>“我知道。”她说,“我一直都知道。”
随即,幻象崩解。
光球骤然收缩,重新凝为一朵花的模样。但这一次,花瓣边缘泛起了淡淡的金红色,如同朝霞初升时的第一缕光。
周明远感到胸口一阵剧烈起伏,仿佛有某种沉重的东西终于落地。他喃喃道:“原来……你是想亲口告诉她。”
就在此刻,全球共感网络发生异变。
所有漂浮的光种??那些自赵承志离去后便游荡于天地间的星辰般存在??突然停止移动。它们静静悬停在各自所在的位置,然后逐一熄灭。
人们惊觉,心中的那份“被倾听”的感觉消失了。
没有恐慌,没有愤怒,只有一种深深的宁静降临。
数日后,《共感宪章》执行委员会召开紧急会议。数据显示,问之花的活性并未减弱,反而更加稳定。但奇怪的是,人类对共感的依赖正在迅速下降。越来越多的人不再需要通过花朵传递情绪,因为他们已经开始彼此倾听。
东京街头,一对母子在地铁站相拥而泣;非洲难民营中,一名教师教孩子们用手语讲述自己的故事;火星殖民地的生活舱内,两名宇航员默默握住对方的手,长达十分钟未语。
世界变了。
不是因为技术进步,而是因为人心学会了主动开口、主动触碰、主动相信。
听者学院迎来了第二届毕业生。他们的毕业仪式与往届不同??不再面向银白之花静立,而是走出山谷,前往世界各地最孤独的角落:战区废墟、孤岛渔村、地下矿井、精神疗养院……
他们不带设备,不施法术,只是坐在那人身边,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,说一句:“我在听。”
其中一名少年来到撒哈拉沙漠边缘,找到了那株透明的问之花。它内部流转的光影映出一位老旅人的脸,正喃喃自语:“要是当年有人告诉我还能活下去就好了……”
少年蹲下身,轻声道:“我现在告诉你,你还活着,而且值得被记住。”
话音落下,那朵花轻轻摇曳,释放出第一粒新的光种,飞向远方。
而在喜马拉雅山巅,那位修行者再次见到那朵金色悬浮之花。这次,他鼓起勇气问道:“你是赵承志吗?”
风拂过雪原,久久无声。
良久,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:
>“我不是他。”
>“我是你们记得他的样子。”
>“他是你们愿意倾听的理由。”
修行者跪倒在地,泪流满面。
他知道,真正的神从未降临,也未曾离去。?不在庙堂,不在经典,不在仪式之中。?存在于每一次克制冲动后的理解,每一句忍住反驳后的沉默,每一个选择原谅而非报复的瞬间。
数月后,联合国宣布关闭全球共感监控中心。曾经用于追踪情感波动的庞大系统被永久封存,取而代之的是“心灵互助计划”??由普通人自愿组成倾听小组,覆盖每一个社区、学校、监狱和战场。
有人质疑:“如果不再依赖技术,我们会不会再次遗忘彼此?”
周明远在一次公开演讲中回答:“会的。我们总会遗忘。但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怎么去听,就会有第二个人学会开口。这就够了。”
演讲结束那天,他独自回到回音谷。
庭院依旧整洁,两张椅子并排而立,茶具整齐摆放。他伸手抚过桌面,指尖触到一丝温热。
他愣住了。
抬头望去,晨曦正穿透树梢,洒在那张空椅上。茶杯中,热气袅袅升起,杯沿赫然印着一枚清晰的唇印??与阿梨的那一枚对称,却又略有不同,略深一些,像是久未饮水之人饮下的第一口清泉。
周明远怔怔望着,忽然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