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机械星核孕育出的纯能意识体,形如流动的银焰,以频率震荡交流;
有一位双生灵魂共享躯壳的诗人,左半脸哭泣,右半脸大笑,开口便是矛盾修辞:“我是终点,也是起点。”
还有调谐官零号,踏着数据阶梯走来,身后跟着十二名叛离协议的前调谐官,每人手中握着一枚断裂的认知锁链。
他们围成一圈,立于回音环最高处。
阿芮环视众人,声音平静却穿透万象:“各位,我们面对的敌人,并非某个个体,也不是某种技术。他是我们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个愿望??希望一切都有答案,希望痛苦可以终结,希望不必再选择。”
众人沉默。
一名鳞族长老缓缓开口,声音如潮汐起伏:“我的族群曾用一万年时间推导出‘幸福公式’。结果发现,一旦实现,所有人立刻失去生育意愿。因为……没有未知的人生,不值得活。”
“所以我们逃了。”另一位接话的是火元素意识体,其形态随情绪剧烈波动,“我们烧毁了自己的典籍,只为保留‘不知道明天会变成什么’的权利。”
调谐官零号上前一步:“我曾亲手封锁三百七十二个文明的自主思维进程。理由是‘预防认知崩塌’。但现在我才明白,真正的崩塌,是从停止提问那一刻开始的。”
阿芮点头:“因此,我们的反击不能靠统一口号,也不能靠强加新信仰。我们必须做一件更难的事??让每个人重新体验‘困惑的美好’。”
“如何做到?”有人问。
她抬起手,指向夜空。
只见那道横跨三千光年的能量闸门正不断扩张,其边缘已触及数个星系。然而,在它的周围,竟浮现出无数细小光点,像是萤火虫围绕巨兽飞舞。那是各地觉醒意识自发发射的问题信号,虽无法直接破坏闸门,却在其表面激起层层涟漪。
“看。”阿芮说,“确定之力追求绝对秩序,不容偏差。但每一个真实的问题,都是一个微小的误差,一次系统的扰动。单独来看,微不足道。可当亿万次扰动叠加……”
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锋芒:“我们将制造一场‘混沌共振’。”
计划迅速展开。
未定义事务部各成员返回所属星域,发动本地觉醒力量。任务只有一个:不传播答案,不组织抵抗,而是**激发私人化的疑惑**。
在一颗农业星球,教师不再教授标准课程,而是每天提出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:“如果你种的麦子会做梦,它梦见的是风,还是收割?”
在一座巨型太空城,公共广播系统突然改播儿童录音:“叔叔,你说天上有没有另一个我,也在问我是不是真的存在?”
甚至连终答文明遗留下来的自动管理AI,也开始出现异常行为:一台负责分配资源的中央处理器,在每次决策后附加一句随机评论:“但这真的是最优解吗?”
这些行为本身无害,甚至显得荒诞。可正是这种“不合逻辑”的渗透,让确定之力的推进速度逐渐减缓。因为它依赖的是集体意识的顺从,而如今,这片顺从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“杂音”。
三日后黎明前夕,战局进入临界点。
能量闸门已达最大规模,其释放的“确定之力”已覆盖半个星系。数十颗行星上的居民眼神空洞,口中重复着同一句话:“一切已明,无需再问。”他们的大脑活动趋于完全一致,脑波频率整齐划一,宛如被编程的生命。
终答之主立于方舟核心,凝视着监控画面。
“你看,”他对虚空低语,仿佛在与某种更高意志对话,“我只是完成了你们不敢做的事。我把恐惧拿走了。我把选择拿走了。我把痛苦的根源??不确定性??彻底清除。”
他伸手触摸控制台,准备启动最终阶段:“全宇宙同步归一协议”。
就在这一刻,异变突生。
所有已被同化的星球上,几乎同时出现了同一个现象:孩子们开始做梦。
不是普通的梦,而是**追问之梦**。
一个女孩梦见自己站在镜子前,镜中人却不说话,只是不断递给她一张张空白纸条。她急得大哭: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说什么!”
一个男孩梦见宇宙是一本书,而他自己是最后一个还在翻页的人。书外传来催促声:“合上吧,结局早就写好了。”可他偏不,一页页撕下来,扔向空中,化作飞鸟。
还有一群孩童集体梦见一棵树,树上结的不是果实,而是一个个发光的问题。他们爬上树摘下问题吞下,醒来后第一句话竟是:“爸爸,我觉得黑暗其实很温柔,因为它让我们发明了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