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因为我已被压抑太久。”文字之影缓缓展开,“你们以为推翻了终答之主就是解放?不。真正的压迫从来不是禁止提问,而是**规定哪些问题值得提**。你们庆祝‘伟大的追问’,却嘲笑‘幼稚的疑惑’;推崇‘深刻的反思’,却压制‘无用的好奇’。你们建立了新的等级??问题的贵族与贱民。”
人群哗然。
一名鳞族长老愤怒道:“难道我们也成了压迫者?”
“你们已是。”文字之影毫不留情,“当一位母亲因孩子问‘云朵能不能吃’而斥责他‘别问傻问题’时,她就在重建终答的秩序。当科学家宣称‘这个问题没有研究价值’时,他就是在执行认知清洗。你们只是换了统治的形式。”
寂静降临。
阿芮缓缓跪下,面对那道光影。“你说得对。”她的声音平静,“我们太急于证明‘提问’的伟大,以至于忘了它本应毫无目的,毫无功利,毫无高低之分。我们把‘问’变成了新的信仰,而这,正是我们曾反抗的一切。”
她站起身,面向所有人:“从今天起,未定义事务部将废除所有问题分类系统。不再区分‘哲学性’‘科学性’‘艺术性’或‘无意义’。每一个问题,无论出自孩童、疯子、老人或机器,都将被视为同等神圣。”
她举起双手,问杖插入天空。这一次,没有能量爆发,没有异象显现。只有风穿过城市,带着无数纸条飞扬而起,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问题,有些清晰,有些潦草,有些甚至只是涂鸦式的符号。
其中一张飘到一个小女孩手中。她不会写字,只能画。纸上是一只歪歪扭扭的眼睛,盯着一个月亮,旁边歪斜地写着两个字:
“你在看我吗?”
她抬头望天,认真地说:“月亮,如果你也在想我,就眨一下眼睛吧。”
没人笑她。
相反,整条街的人都停了下来,仰头望着夜空,等待那不可能的回应。
而在宇宙深处,某颗刚刚重启的大脑中,一段被封锁的记忆终于解冻。
那是一个实验室的画面。年轻的阿芮站在操作台前,面前是两扇门。
左门写着:“进入此门,你将获得一切答案,永远安宁。”
右门写着:“进入此门,你将继续困惑,承受选择之苦。”
她犹豫了很久,最终走向左边。
可就在触碰门把手的瞬间,另一个她出现了??现在的她,穿越时间而来,抓住了自己的手腕。
“等等。”她说,“你还记得第一个问题吗?”
“什么问题?”
“不是‘世界从何而来’,也不是‘生命有何意义’。”
“是‘妈妈,为什么你不开心?’”
那一瞬间,过去的阿芮哭了。她想起自己为何走上求索之路??不是为了宏大真理,而是因为童年时看见母亲在深夜独自流泪,而她无力安慰,只能一遍遍问:“为什么?为什么?为什么?”
正是这份无助中的追问,点燃了最初的火焰。
而现在,那火焰已燎原。
方舟彻底消散后的第七日,阿芮召集所有未定义事务部成员,宣布一项新使命:“我们将不再组织议会,不再制定策略,不再领导运动。我们要做的,是成为‘问题的容器’。”
她解释道:“每个人心中都有无法言说的困惑,它们太脆弱,太私密,太容易被嘲笑。所以,我们将游历各个星域,倾听那些未曾出口的问题??无论是藏在日记末页的叹息,还是醉酒后喃喃的呓语,或是临终前紧握的手想要传达却未能说尽的疑问。”
“我们要让宇宙知道:不必非得改变世界才算提问。
你可以问‘我值得被爱吗?’
你可以问‘明天会不会更糟?’
你可以问‘为什么别人看起来都比我坚定?’
这些问题不推动文明进步,不揭示宇宙规律,但它们真实。而真实,就是抵抗确定之力最坚固的盾牌。”
会议结束后,调谐官零号留下,低声问:“那你呢?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