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站在原地不动,垂眸“唔”了声。
两千余步的静默宫道,令他印象深刻之极……原来竟发生四年了。
“就是四年前的秋天。“章晗玉提起那段不大好过的日子,已经可以谈笑风生,乃至于洒脱地自嘲。
“两千余步宫道走回去,当晚你睡下了?我哭了一场。”
“边哭边发狠,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第二日见面你再绕着我走,我从此也把你当石头。”
第90章
那晚,她在屋里哭,傅母在外头骂。
骂她认贼作父,丢尽了京兆章氏的脸。她说谁想姓章?这腐朽姓氏谁想要谁捡去,和傅母又大吵一场。
那几日烦闷。隔天马匡那阉货给她下请帖,一本正经说风雅盛会,她想着散散心也好,便去了。
“自从家里有了惜罗和惊春……”章晗玉怀念地回忆一阵。
家里不同了。跟前跟后的一对小姐弟,捧来热腾腾的饭食,笑说每日的平淡日常,商量明日早起买什么菜,明晚吃什么,最近有什么好玩的去处,休沐日去哪里游玩闲逛。
她越来越忙,休沐日往往还得处理紧急事务,姐弟俩跟她一起骂对手混球……
“凌相莫怪,他们偶尔骂你,并非有心。总之,日子总算有了盼头。”
“家人。盼头。”这四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,带出些罕见的柔和意味,她笑瞥过始终默然无言的凌凤池。
“这四个字的重要之处,凌相明白么?”
凌凤池重新写过一遍【家人】,收入袖中,起身走近她身侧,道:“听得很明白。”
章晗玉带几分回忆感慨的意味,仰起头注视时还有些心不在焉的。
“听明白了,以后还请高抬贵手,放他们一马吧。”
话音刚落地,人已被抱起,拦腰抱坐在长木案上。
“别笑了。”凌凤池抬手按住面前女郎微微上翘起的唇角,“那时都太年轻。都过去了。”
自以为是,以己度人。是不是人之通病?
他默想。
这张总是在微笑的动人面容之下,藏起的情绪太多,以至于她自己转头都忘记了。
再回想起那段凝滞无言的两千余步宫道……自己只记得当晚思虑辗转,久久难以入睡。却决然想不到,相隔不远的章家宅邸里,有泪水打湿枕巾。
他从来只当她没心没肺。
心里泛起密密的疼,替她疼痛的时候,被他心疼的人反倒一副无所谓的表情。
还嘲笑他此刻的神色过于郑重。
“好了凌相,只是想起一段不太痛快的过去,又不是怀了凌相的孩子。一副严肃表情做什么呢?”
说到末尾,章晗玉自己都觉得好笑起来。
被按住的唇角有点麻痒痒的,她仰头往后躲避,脚尖轻轻踢了对方一下。
“我可不轻易说这么多废话。打个商量,看在今日坦白的份上,他们头顶的缉捕令去了可好?”
凌凤池没有笑。
也没有趁势和她讨价还价的意思。
他往前俯身下来,又按住她还习惯性翘着的唇角,重复一遍:“别笑了。”
“笑为欢愉之本,不该用作掩饰伤怀。”
章晗玉的微笑骤然消失。下一刻,又无所谓地抬手拨开对方的手指:
“实话实说,你还是做回那个身患哑疾的贵客比较好。比起处处教导人道理的凌相来说,只送东西不说话的贵客讨喜多了。”
这句本是故意气他的,凌凤池却丝毫不怒。任由她拨开自己的手,维持着拥她的姿势不放,平静道:“我可以做哑客。”
他握起章晗玉纤长的手指,注视着她,缓缓把手放去自己嘴唇上:“换你说。”
“就像今日这样。你有心事,放开心怀与我说,不必顾忌什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