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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旧梦（第2页）

……

梦里的阳光，是金灿灿的，暖得让人想打瞌睡。

还是那个熟悉的小院，天空蓝得像母亲刚浆洗过的粗布，干净透亮。院角那棵老桂树长得郁郁葱葱，枝叶间己经开始冒出细碎如米粒的淡黄色花苞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甜的、若有若无的香气。

“阿砚，别跑那么快，小心摔着！”

母亲温柔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沈砚（梦里他似乎还是个更小的孩子）正举着一个父亲新给他编的草蚂蚱，在院子里欢快地跑来跑去，小脚丫踩在松软的泥地上，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印子。

母亲坐在堂屋门口的那个小石凳上，身前放着一个针线笸箩，里面是各色的丝线和一块素白的绢布。她低着头，神情专注，纤长的手指捏着一根细小的绣花针，正灵活地在绢布上下翻飞。阳光落在她乌黑的发髻上，映出一圈柔和的光晕，几缕碎发垂在颊边，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。

“娘，你在绣什么呀？”小沈砚跑了过来，好奇地扒着母亲的膝盖，踮起脚尖往笸箩里看。

“给你绣个平安符呀。”母亲抬起头，眉眼弯弯，笑容比阳光还要温暖。她放下针线，伸手将他揽到身边，指着绢布上己经初具雏形的图案，“你看，这是咱们镇口的槐树，娘希望它像槐树一样，保佑咱们阿砚平平安安，无病无灾。”

那绢布上，墨绿色的丝线勾勒出槐树遒劲的枝干，嫩绿的丝线绣出繁茂的叶片，栩栩如生。小沈砚伸出脏兮兮的手指，想去摸那叶片，却被母亲轻轻握住。

“脏手手可不能碰，”母亲笑着，用温暖的手掌包住他的小拳头，“等娘绣好了，用艾草熏过，再给我们阿砚戴上，好不好？”

“好！”小沈砚用力点头，依偎在母亲怀里，鼻尖萦绕着母亲身上好闻的、淡淡的皂角清香和草药气息。

这时，院门外传来熟悉的、沉稳的脚步声。

“爹！”小沈砚眼睛一亮，像只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。

父亲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，肩上还扛着锄头，裤脚上沾着田间的泥点，古铜色的脸上带着劳作后的汗水，却洋溢着满足而憨厚的笑容。他一把将扑过来的儿子高高举起，在空中转了个圈，惹得小沈砚“咯咯”首笑。

“今天在镇上，给你带了啥好东西？”父亲把他放下来，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。

小沈砚迫不及待地打开，里面是两块撒着芝麻、烤得金黄的麦芽糖。他拿起一块，先踮着脚递到父亲嘴边：“爹，吃！”

父亲笑着咬了一小口，粗糙的大手揉了揉他的脑袋：“乖，爹不吃，留给阿砚吃。”

他又拿起另一块，跑到母亲面前，高高举起：“娘，吃糖！”

母亲放下手中的绣活，就着他的手，轻轻抿了一小口，眼中满是宠溺的笑意：“甜，我们阿砚最乖了。”

夕阳的余晖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交织在一起，落在铺着青石板的院子里。父亲洪亮的笑声，母亲温柔的叮嘱，孩子雀跃的嬉闹，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麦芽糖的甜香和老桂花树的清香……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幅褪了色的年画，温暖得不真实。

小沈砚依偎在父母中间，左边是父亲坚实可靠的臂膀，右边是母亲柔软温暖的怀抱，嘴里是化不开的甜。他觉得，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，这个小小的院子，就是他的全部世界，永远都会这么安宁，这么温暖……

……

床上的沈砚，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缩起了身体，嘴角微微牵动，似乎想抓住那梦里残留的甜意和温暖。一滴泪水，悄无声息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，迅速隐入粗糙的枕头布中，只留下一小片深色的湿痕。

屋外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石臼镇沉浸在傍晚的宁静里，仿佛白日的惊心动魄从未发生。只有槐树下那被砸得稀烂的马齿苋残渣，和少年脸上那道细微的剑痕，无声地诉说着，有些东西，己经不一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