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教授,找许青舟或许是现在最好办法。我们并不是为了荣誉,现在的退步,只是为了数学真理,为了数学的伟大事业。”
埃雷拉还是忍不住劝说。
帕克森教授嘴角动了动,没说话,坦白来说,他有点心动。。。。
许青舟没有立刻回复田美可的消息,而是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水泥栏杆上。阳光斜照在屏幕背面,映出一道细长的光斑,像某种未完成的积分路径。他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的那行字??“给妈妈打电话,告诉她没事了”??笔迹有些发抖,像是写于情绪松动的瞬间。他合上本子,轻轻拍了拍封面,仿佛怕惊扰了什么。
楼下传来自行车铃声和学生嬉笑,校园恢复了日常节奏。可他知道,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变了。不只是学术界的风向,也不只是帕克森团队的沉默退让,而是他自己内心某种长久以来的平衡被打破了。过去十年,他习惯躲在公式背后,用符号构筑壁垒,把所有喧嚣挡在外面。可这一次,他站在了聚光灯下,不是因为渴望,而是因为无法再回避。
手机又震了一下。这次是MIT合作项目的负责人罗森堡教授回信:
“我们已阅悉您团队的新框架,极为震撼。若方便,希望能在六月中旬安排一次线上研讨会,深入探讨其在拓扑量子计算中的潜在应用。”
许青舟盯着这封邮件看了很久。拓扑量子计算?他的工作原本只关乎基础理论的自洽性,没想到竟被引向了凝聚态与信息科学的交叉前沿。他忽然想起博士阶段导师说过的一句话:“真正深刻的数学,总会找到它该去的地方。”
他正准备打字回复,远处教学楼顶层的钟声响起,七下,沉稳悠扬。这是京大老钟楼的传统报时方式,每到整点都会敲响,风雨无阻。据说当年建校时,第一任校长坚持要在校园最高处立一座钟,“让时间提醒每一个人:真理不等人,也不催人,它只是存在。”
许青舟笑了笑,收起手机,拎起咖啡杯下了楼。
回到实验室时,孟斌正趴在桌上补觉,嘴里还念叨着“beta函数发散……不行得重算”。田美可在白板前写着一串新的泛函导数表达式,眉头微蹙。听见脚步声,她回头瞥了一眼:“回来了?萨米特刚发了封公开信,你猜怎么着?”
“认输了?”许青舟把空杯子扔进垃圾桶。
“差不多。”田美可转身打开投影,“他在arXiv挂了一篇附录,承认原证明中对拟映射正则性的依赖确实过于严格,并表示‘欢迎进一步讨论广义OS条件的可能性’。”
“措辞很谨慎啊。”许青舟靠在墙边,“没直接认错,但也没再硬撑。”
“他已经输了。”田美可轻声道,“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?他们当初否掉我们的初步设想时,理由是‘缺乏物理动机’。现在他自己写的附录里,引用了我们关于短程涨落非指数衰减的数据,说这是‘值得关注的现象’。”
许青舟没说话,只是走到白板前,拿起笔,在她刚写的公式下方添了一个修正项。田美可看了一眼,猛地抬头:“你连这个也想到了?”
“昨晚梦里出现的。”他淡淡道,“醒来就记住了。”
孟斌这时揉着眼睛坐起来:“我说你们俩别秀了……我刚做了个噩梦,梦见评审委员会要求我们现场推一遍整个范畴化RG流程,从头到尾不能查资料。”
“那你应该庆幸这不是现实。”许青舟拉开椅子坐下,“不过……下周seminar我打算讲讲那个混合延拓算符的构造逻辑。你们谁来主持?”
“我去订会议室。”田美可立刻起身,“顺便通知周七老师,他说想听听细节。”
“等等。”许青舟突然叫住她,“先别声张规模。我不想搞成发布会。”
“可外面都在传你要提出‘新时空观’了。”孟斌咧嘴一笑,“Reddit上有人说你是‘爱因斯坦转世’。”
“那是他们闲得慌。”许青舟翻开笔记本,指着其中一页草图,“我只是解决了特定条件下的一类解析延拓问题,离‘新时空观’差着十万八千里。而且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越接近核心,越要小心命名。一个词一旦被神化,就会失去解释力。”
三人沉默片刻。窗外暮色渐浓,路灯次第亮起,照亮了数院门前那条林荫道。十年前许青舟刚入学时,这条路还是碎石铺的,雨天泥泞难行。如今早已翻新,两旁种上了银杏,秋天金黄一片,成了拍照打卡的热门地。
“你说顾志钟最近怎么样?”田美可忽然问。
“昨天通了电话。”许青舟答,“他组里有两个学生打算转向我们这个方向做博后。他还开玩笑说,要是早两年看到我们的思路,不至于熬那么多夜。”
“他其实挺可惜的。”孟斌叹气,“能力很强,就是太想出头。”
“我们都一样。”许青舟低声道,“只是有人把目标定成了打败别人,有人只想搞懂问题本身。”
话音未落,电脑提示音响起。一封来自CERN理论部的邮件跳了出来,标题是《InvitationtoPresentattheGenevaWorkshoponNonlocalityandRenormalization》。发件人是著名场论专家杜波依斯女士,她在正文写道:
“您的工作为我们重新审视LHC高能碰撞中的非局域关联提供了全新视角。若您能出席今年九月的工作坊并作主旨报告,我们将深感荣幸。”
许青舟盯着屏幕良久,最终点了“接受邀请”。
当晚,他独自留在实验室整理材料。夜深人静,整栋楼只剩他这一间亮着灯。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,墙上挂钟的秒针走动声格外清晰。他翻到笔记本最后一页,犹豫了一下,拨通了那个存了许久却从未拨打的号码。
电话响了三声,接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