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内昏暗,中央摆着一口青铜鼎,鼎中盛满黑色液体,表面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,如同星辰倒映。
“这是‘忆髓池’。”老仙颤抖着说,“凡参与当年冤案者,皆被抽取一丝神识投入其中,以儆效尤。可后来我发现……真正该受罚的,不是执行命令的人,而是默许这一切发生的我们。”
他取出一枚晶石,投入池中。刹那间,黑水沸腾,光影交错,一幅幅画面接连浮现:
??玄霄真人年轻时曾在民间走访,亲眼目睹一名孩童因贫病交加而死,其母抱着尸体跪在神庙前哭求赐药,却被守门神吏讥笑:“凡人命薄,莫扰清修。”
??周父并非激进狂徒,他曾三次上书玉帝,提议改革神职遴选制度,皆石沉大海。最后一次,他在奏章末尾写道:“若诸神皆闭目,则我宁做惊梦人。”
??而那三位伪造诏书的老仙中,除一人已悔悟外,另两人至今仍隐于幕后,操控天庭律法司的人事任免,确保“新人难上位”。
最令人震惊的画面出现在最后:
百年前那一夜,当天兵降临周家时,庭院中除了周父之外,还有一个孩子躲在屋檐阴影里??那是年幼的玄霄。他亲眼看着周父引雷自焚,听到那句“若我儿长大,愿他不必再跪着说话”,然后悄然离去。
也正是那一晚,他的信念开始裂变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庄衍喃喃,“玄霄后来所做的一切,并非单纯复仇,而是完成周父未竟之事。只是手段太过激烈,反而让人忘了初衷。”
林小满握紧拳头:“所以现在的天庭,依旧有人在延续当年的压迫?他们害怕的,从来不是什么‘乱纲常’,而是怕普通人真的有了选择权!”
老仙流泪点头:“我曾以为维护秩序就是忠义。可现在我才明白,当秩序成为掩盖罪恶的壳,它本身就该被打破。”
庄衍凝视忆髓池,忽然伸手探入黑水。
剧痛瞬间袭来,仿佛千万根针扎进骨髓。但他没有退缩。他要用自己的神识,将这段记忆彻底唤醒。
画面在他脑中炸开:
他看见自己前世的模样??竟是当年那位跪谏却被贬的年轻仙官。
他看见周明远的母亲,在流放途中难产而亡,临终前将婴儿托付给一位樵夫,只留下半块玉佩作为信物。
他看见玄霄在云梦泽闭关百年,不是为了积蓄力量,而是为了压制体内因愤怒而滋生的魔性。
他还看见,在昆仑最高处的密室中,有一面“命运镜”,镜中映照的并非现在,而是未来??
**三百六十年后,一场新的神战爆发。起因是一名出身农家的女孩登上神位,提出“神职轮替制”。反对者称其“动摇根本”,支持者则高呼“还政于民”。战火席卷三界,死伤无数。而最终平息战乱的,是一位手持陶片、身穿粗布衣的老人,他站在废墟之上,只说了一句话:**
>“我们都忘了,最初想成为神的人,是为了不让别人再受苦。”**
记忆潮水般退去,庄衍踉跄后退,嘴角溢出血丝。
林小满急忙扶住他: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
“未来。”他喘息着说,“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。而我们所做的每一步,都是在为那一刻铺路。”
老仙颤巍巍地递上一份卷轴:“这是我整理的‘南荒名录’,记录了所有曾因主张变革而遭贬黜者的姓名与事迹。共三千七百二十一人。他们不该被忘记。”
庄衍接过卷轴,郑重收入怀中。
回程路上,两人沉默许久。直到走出地渊,阳光洒在脸上,林小满才轻声问:“接下来怎么办?”
庄衍望着远方的昆仑:“我们要建一所真正的学院??不教神通法术,只授‘为何成神’。”
“叫什么名字?”
他想了想,微笑道:“就叫‘初心院’吧。”
一年后,初心院正式开课。
校址不在天上,也不在名山大川,而是在一片贫瘠的黄土高原上。建筑材料全部来自各地废弃的神庙残垣,砖瓦上还留着香火印痕。教室没有屋顶,抬头便是星空;课桌由殉道者坟前的石碑改制而成,背面刻着他们的遗言。
第一堂课,庄衍站在风中讲课,题目是《神的起点》。
他说:“神不是天生高高在上的存在。最早的神,是那个在洪水中背着老人渡河的渔夫,是那个在饥荒年打开自家粮仓的地主女儿,是那个明知会死仍坚持说出真相的书记官。他们成为神,不是因为力量强大,而是因为选择了承担。”